弘扬北大荒精神
向北大荒开拓者们致敬

来自大洋彼岸的回忆:我的父亲、北大荒老红军余友清

前言:近日在大洋彼岸,北大荒老红军余友清女儿余湘滨,用微信传来一篇散文,回忆她的爸爸余友清。这是一篇革命传统教育好文,又是一个女儿对爸爸的思念,特推荐给读者。

推荐人 黄黎

我的父亲、北大荒老红军余友清

余湘滨

我的爸爸余友清1905年出生在湖南省慈利县岩泊渡一个穷苦农民家庭。1934年在家乡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加了长征。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历任红二方面军4师10团2营4连战士、班长、排长。1935年6月任2营6连事务长。长征时期负责2营全营的粮食供应。1936年部队到达陕北,同年12月在2营5连当排长。“西安事变”后,爸爸在358旅的75团5连任排长。抗日战争时期,爸爸历任八路军绥远骑兵支队中队长、骑兵支队4大队大队长、骑兵支队2团副团长。解放战争时期,历任第一野战军19师55团副团长、团长,56团团长。全国解放后历任19师副师长,铁道兵工程兵8505部队(铁道兵5师)副师长。1954年接受王震将军派遣,前往勘察北大荒。

在我们子女的记忆中,爸爸从不和我们谈起自己的过去。关于他在铁道兵的经历和北大荒拓荒史,我们也是后来听爸爸的战友说的,才知道爸爸这段感人的历史经历。

那是全国解放后,爸爸从第一野战军副师长的19师调往铁道兵,担任铁道兵第5师副师长,投入了抢修宝成铁路的艰巨工作。1953年爸爸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奔赴抗美援朝前线,担任志愿军铁道兵8505部队副师长(铁道兵5师)。1954年从朝鲜归国,征尘未卸,就来到黑龙江伊春林区抢修森林铁路。

1954年部队大批官兵复员转业。8505部队(铁道兵5师)复转大队在伊春集合待命。铁道兵王震司令员来林区视察施工和动员复转官兵去办机械化大农场。

王震对时任5师副师长的爸爸说:“你先带一部分部队去,你们是打头阵的,去点火的,得搞个样子,以后要大发展。要想一切办法多搞粮食。有了粮食,社会主义工业化就好办了。”

爸爸报告将军说:“我马上带部队去选点办场,把农场办好,完成党交给的任务,请首长放心。”

爸爸欣然接受任务,立即带领勘察队出发,披荆斩棘,进入旷古荒原。他们历尽艰险,,踏荒千里,决定将农场建在虎林。1954年10月爸爸率领8505部队(铁道兵5师)500名复转官兵和劳改支队5000人,由伊春南下,寒风习习,从伊春汤旺河登上军列,在密山下车,斗志昂扬的步行来到虎林,在寒冬到来之前,吹响了垦荒号角。

1955年元月,以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部队番号八五0为名,在虎林县政府礼堂举行了农场成立大会,会后,爸爸选了一块上好的黄波罗木,做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八五0部农场”。战士们敲着脸盆,放着鞭炮。将这块牌子挂上了场部大门。这是铁道兵开发荒原的第一个军垦农场–850部农场,爸爸任场长。

1955年党和国家授予爸爸三级“八一”勋章、“独立”勋章和“解放”勋章,并授予上校军衔。

在850农场挂牌以后,爸爸仍象在战场上一样,以压倒一切敌人的气概,率第一批军垦战士,进行了创建农场的艰苦奋斗。创建中哪里最困难就在那里出现,既是指挥员又是战士。他多次带领小组深入完达山南虎林县一带,长途跋涉,爬冰卧雪,踏荒勘察,为创建850,为以场扩场规划选点。

他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闯入马鞍山原始森林找到困山材。他冒着大烟炮,带领全场从深山到虎林铺成百里冰道,又带头用人拉爬犁将困山材拉到农场。他带头组织场直职工挖出日寇营房旧洋灰砖一百数十万块,修建了西岗场部,盖起当地第一座四层大楼。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入虎头日寇遗留的地下工事,起出大批未用过的炮弹,用弹壳打成建场第一批农具。

在仅有两台推土机的情况下,他带头实验人拉犁开荒,并推行全场。第一年人工开荒达九万亩之多,开出了第一片耕地。他深入农村,学习老农经验,在当年开荒地的垡片上,用豆铲点种大豆三万多亩,亩产超过当年虎林县熟地大豆亩产量。他坚持自力更生精神,平地起家,当年建场,当年开荒,当年播种,当年丰收,打胜了转业官兵进军北大荒的第一仗,在荒原上站稳了脚跟。

1960年12月《中国青年》杂志上刊登了题为《北大荒的老红军》的长篇通讯,介绍了爸爸的事迹。在《中国青年》1960年第23期朱德委员长为此题词:“青年同志们:学习老红军战士的不断革命精神,艰苦奋斗,发奋图强,建设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

《北大荒的老红军》在《中国青年》杂志发表后,1961年5月,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又将《北大荒的老红军》收入《老红军本色》一书。这本书共收录了两篇文章。一篇是李楚城写的甘祖昌将军回到江西农村务农的事迹;另一篇就是北大荒850农场转业官兵张开平写的这篇文章。《老红军的本色》一书前后印刷了五次。”

爸爸和无数的红军战士们不仅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为革命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而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不忘初心,不居功自傲,仍然全心全意为新中国的建设做贡献,为他所热爱的人民服务。爸爸一生都保持着艰苦朴素的作风,光明磊落,从不搞任何特殊,在850农场的生活待遇与全体农场职工一样。在粮食缺乏的艰苦日子里,他坚持在大食堂和职工一起吃糠咽菜,直到病重咳血。

我5岁那年,姐姐过生日,妈妈用过年时农场分给每家的一斤大米为姐姐熬了大米粥。家里常年吃的粮食多半都是以玉米为主,大、小碴子、玉米面糊糊,窝窝头、玉米面饼。年幼的我真想吃大米饭。看到姐姐碗里的大米粥,我当时一定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流口水。姐姐大方的说,给你吃一碗吧。我一边喝着香喷喷的大米粥,一边说:“下次我过生日一定还你!”

为了改善全场职工的生活,爸爸时常去打猎。有几次爸爸带上了我。坐在奔驰的吉普车里,我目睹了他当年抗日当骑兵打鬼子百发百中的好枪法。每次打猎都获取不少猎物。有狍子、狼、野鸡等等,总是装满了吉普车斗。每次打猎所获猎物一律全部交给农场食堂。记得有一次我看到猎物中的野鸡,就想拔一根野鸡毛来玩耍。爸爸制止了我,他说所有的猎物都是国家的,哪怕是一根野鸡毛都不可以拿回家。

1965年我6岁,还没到规定的7岁入学年龄。我苦苦哀求爸爸妈妈,我想上学。850农场小学规定:不到入学年龄又想上学的孩子们需要经过考核。我考核过关了。在班上我和其他孩子一样能写字,能算术,能唱歌,守纪律,是常常得到老师表扬的好学生。可是入学不久,当老师宣布班上第一批光荣加入少先队的同学的名单时,我简直不敢相信,名单里竟然没有我!原因是我不满7岁!回家后我伤心委屈得大哭,求爸爸去跟老师说破格让我入队,并威胁爸爸,如果爸爸不跟老师说让我入队,我就再也不去上学了。到了下午快上课的时间了,我还在哭。爸爸帮我擦干眼泪,背着我去了学校,把我交给了老师。直到我们离开北大荒,我依然没有如愿带上红领巾。

爸爸在北大荒曾历仼铁道兵八五〇部农场场长,铁道兵农垦局八五〇农场场长,牡丹江农垦局八五〇农场场长、东北农垦总局虎林分局局长。

1965年秋,爸爸身体健康恶化。战争年代他三次负伤,当骑兵时所患的气管炎发展成肺心病,加上严重的关节炎,在东北天寒地冻的环境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白天照常为建设北大荒操劳,夜里常常整晚咳嗽,无法躺下睡觉,必须靠着枕头,坐在炕上才能呼吸。

王震将军见到爸爸病情加重,代表组织和爸爸谈话,意向安排爸爸回湖南休养。爸爸心内斗争激烈,他舍不得离开北大荒。但严重的疾病,迫使他又不得不离开自己亲手开垦的北大荒,难舍难分啊,爸爸同意暂时离开北大荒,期盼养好病再回北大荒。

为了爸爸的健康,我们全家从北大荒搬到气候比较暖和的湖南长沙。到了长沙,湖南省委领导接待了爸爸,省委安排爸爸在长沙市委挂职副市长职位,这样爸爸就能享受较好的生活和医疗待遇。爸爸婉言谢绝了这个安排,他不愿意给组织添加任何麻烦。我们家住进了当时长沙市南郊的砂子塘居民区。

不久文革开始,十年动乱。爸爸年纪也越来越大,多年的顽疾很难治愈,他重返北大荒的愿望终未能实现。

当年,我们从北大荒搬到长沙的全部的家当:五个临时用木板钉的箱子,两大三小,装着全家的被褥和衣物。四个做工粗糙的凳子,一个碗柜,全部都用薄薄的油漆涂成深红色。到长沙后家里全部家俱都是省委机关事务局借用的旧家俱,有床、书桌、饭桌和椅子。上面都印有“省委会”白色的字样。全家的衣物被褥,依旧装在那几只从北大荒带来的木箱子里。直到爸爸去世,家里一直没有添置任何家具。

我8岁那年,爸爸妈妈身体都不好,家里请了阿姨帮忙照顾爸爸妈妈。爸爸坚持不让阿姨洗我的衣服,他对我说,阿姨是来照顾爸爸妈妈的,我8岁了,应该学习自己的事自己做,洗自己的衣服。冬天我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冻得发红发僵的手使劲在搓衣板上搓着冷水里发硬的衣物。阿姨觉得不可思议,我也不明白为什么。3年后当我背着背包下乡学农两个礼拜时,我才理解爸爸对我独立生活能力的训练是多么重要,将使我一生受益。

1969年底招兵。姐姐余英13岁多。为了能当兵,她虚报年龄为15岁。她的个头儿和成熟的应变能力帮她顺利当上了兵。当招兵办的领导发现她的实际年龄后还是把她留在部队。临行前爸爸对姐姐的叮嘱:“听指挥,守纪律,做党的好战士!” 接新兵的连长来家里拜访爸爸妈妈。爸爸请连长按照部队的纪律要求姐姐,不要因为她年龄比别人小就给她任何特殊照顾。

1970年姐姐完成新兵训练以及数月的长途野营拉练,因表现出色被部队挑选参加北京天安门前的国庆观礼。从北京回到部队所在地广州,14岁的姐姐给家里写了长长的一封信,汇报她在军队的艰苦的训练生活、北京国庆观礼之行以及回部队途中火车经过长沙车站停留的那几分钟。她想家,想念爸爸妈妈。但按照部队纪律她没有事先通知爸爸妈妈及家人去火车站见面。当她站在车站月台上看到很多战友和在车站等候的家人拥抱会面的场景,当她望着离火车站不远的家的方向,她控制不住涌流的眼泪。爸爸读着她的信,眼角模糊湿润了。爸爸对我和妹妹说,“英儿不怕吃苦、遵守部队纪律,真是好样的!

1976年6月我高中毕业,爸爸叫我立刻响应党的号召报名下乡。当时的打算真的是要扎根农村一辈子。9月离家下乡前,爸爸亲手把其中一个从北大荒带来的小木箱加固了锁扣,一再嘱咐我不要担心父母,专心在农村为建设农村出力,为人民服务。

下乡后第二年全国改革高考制度,我被大学录取。我夜里跑了几里地到大队部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我考上大学了,他非常高兴,说“咱家世世代代都是没念过书的农民,你是第一个大学生。”

我们77级的学生于1978年初入学。离开家去上大学前,爸爸的身体每况愈下,严重的肺心病使他呼吸困难。他大口喘着粗气,亲手用铁皮加固那只来自北大荒、又陪我下乡农村的小木箱子的四角。

1978年10月底的一个晚上,我在学校收到家里的电报“父病危速回”。我乘火车赶回长沙,在医院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已经非常虚弱。见到我,爸爸说:“湘滨,你怎么回来啦?不要耽误功课。赶快回学校吧。” 第二天他又催促我尽快返回学校。为了让爸爸安心,虽不舍我只好答应立即启程返校,在病床前跟爸爸道别。爸爸用微弱但坚定的口吻说:“孩子,好好学习本领,将来为人民服务。” 这句嘱咐成了爸爸对我的永别遗言。

1978年11月18日,爸爸在长沙与世长辞。为了遵守我对爸爸的承诺,我没有再请假回长沙参加爸爸的遗体告别和追悼会。

爸爸生前生活朴素节俭,对自己和家人都非常严格,他光明磊落,不谋私利。对战友、朋友、街坊邻居、甚至在外面遇到的素不相识的修路工人、拉车的搬运工人、街边卖菜的、粮店卖米的等等普通人都非常热情诚恳。每当爸爸听他们诉说家里困难,他就会立刻慷慨解囊相助。爸爸过世后不久,有位我从未见过面的叔叔来学校找我,并带给我一碗他自己家烧的红烧肉。他解释说,他的一位朋友拜托他要照顾我,他说那位朋友因自己多病,孩子又多,家里生活很困难。爸爸生前经常给他经济上的帮助。那位朋友请这位叔叔多多关照我。那位曾经接受过爸爸帮助的朋友用最朴实的方法表达他对爸爸的感激之情。

爸爸因病不得不离开北大荒,他无时不牵挂着开发建设北大荒他未尽的事业。今天的北大荒经过爸爸的战友们拓荒三代人的努力和拼搏,使黑龙江垦区年均产粮420亿斤,每年能保证中国一亿人一年的口粮。北大荒已成为中国大粮仓。爸爸和他的战友们艰苦开拓、脚踏实地、不计名利、勇于奉献的精神,始终激励着北大荒一代又一代人不断开拓创新。北大荒老一辈人的艰苦创业精神必将薪火相传,历久弥新。北大荒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拓荒前驱们。

爸爸给他所爱的党、国家和人民,给他的孩子们留下的是他始终持守、真实坚定的信仰,对党、对国家、对人民毫无保留的爱和他全身心的奉献;留下的是他鞠躬尽瘁为人民服务,不计较个人得失,直到生命的尽头都不忘初心的朴素情怀;留下的是他永远闪光发亮的崇高品德。亲爱的爸爸,我们爱你,我们永远怀念你!

余湘滨

2019年12月25日圣诞节于美国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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